看了部分《大鱼海棠》的影评,发现许多人都围绕椿、鲲、湫到底是伟大爱情还是狗血三角恋展开讨论。虽然这不是此文主题,但为了行文方便,还是得谈一谈。

首先湫对椿的当然是爱了,人家都大声说出来了,还能不是吗?至于有的人说年纪轻轻的懂什么爱,就是人类的妄自揣测了,人家毕竟是神灵,啥时候性萌发,啥时候性成熟,岂能是吾等了解的。又有的人说这样露骨的感情有违中国古典之美,但中国古典也是有露骨传统的嘛,比如《蒹葭》、《上邪》就比《大鱼海棠》露骨的多了。

而椿不过是个一心想着报救命之恩的单纯少女,只不过有点感情泛滥,被观众一厢情愿解读为爱情罢了。

至于鲲就更不用说了,宠物对主人的依恋,鱼之常情而已。

那么问题来了,一个智商稍微正常的人,真的会为报某人的性命之恩而牺牲其他许许多多人的性命吗?如果被你的恩人知道了,他还不得哭晕!

所以表象之下肯定还藏着别的东西。是什么呢?先卖个关子,把别的情节捋一捋再说。。

影片开头对成人礼有个解释:为了让孩子们亲眼看看自己掌管的人类世界。椿的母亲担心的要死,说谁谁谁上一年就没回来。这就让人纳闷了:不过是看几眼人类的世界罢了,这么危险不去不行么?就那么几天,看了真的有用么?回来以后也没见他们法力大增嘛。就算硬是要去,几个大人陪同去不行么?难道有大人陪就会看走眼?

椿有次在海边吹陶笛笛,石狮子一下听出了那是人间的东西,然后说如果是人类的性命倒是可以帮得上忙。我流汗,他既然能帮得上忙,就肯定知道这忙帮完了有什么后果。我说你这活了几千年的狮子难道也像小女孩一样不识大体?

椿和湫前后分别乘着狮子找来的船找到了灵婆,灵婆也分别实现了他们的心愿。但他强调自己只是一个生意人。他的收益是什么呢?接班人。灵婆本来打算在椿死后,复活她作自己的接班人,后来湫愿意为她而死,灵婆发现湫更适合作接班人,所以又做了一笔交易。这似乎说得通,但是一个生意人,真的会拿破坏整个市场环境(海水倒灌、天裂)作代价,来获得一个接班人?

藏在房间里的鲲有天不见了,椿问她母亲。

母亲:“扔了。”

椿:“那可是条人命!”

母亲:“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需要注意的是,椿的母亲这里的“什么”,不是表示她不知道那是条人命,她那么大岁数了,不可能不知道。她本来以为那只是椿偶然捡来的鱼,结果椿竟然知道那是条人命,察觉到其中必有蹊跷,因而大惊失色,追问起来。但更让我大惊失色的是,椿的母亲既然明明知道那是人命,也当然知道人类的闯入会带来灾难,然而却没有立即除掉祸害,仅仅轻描淡写的一扔了事,不是很奇怪么?

鲲落到鼠婆那儿的一段没什么好说的。鼠婆的目的很明确,就是盗取陶笛,等椿把鲲送回人间时搭个顺风车。她还有个意外收获:通过泄漏鲲的藏身之处被解除了封印。

但是爷爷对椿的支持则有点暧昧了。他说生死不过是轮回。无论外人怎么评价对错,他都会支持椿做她想做的事。爷爷支持椿做任何她想做的事?甚至牺牲自己?他到底是超脱了生死,还是认为某些事比生存更重要?

我想说,其实鲲导致的海水倒灌,天空破裂,根本不是椿冒天下之大不韪,而是所有人内心默许的。

那个拥有法术,掌管着人间自然万物的世界,一切都是那么完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成人要做的就是各司其职,让人间按时日出按时日落,按时花开按时花谢,按时春雷按时冬雪;而孩子要做的就是慢慢变成大人,继承大人们的事业。可惜恰恰因为它的完美,使它却少了变化。明天后天都不过是昨日的重复。缺少希望,缺少变化的轮回,不是比厄运灾难更加可怕吗?

怎么办?这些“其他人”只能变着法子创造些新意。比如成人礼,表面上是让孩子看看自己掌管的世界,实际上不过是纯粹的看看“彼岸的风景”。一辈子呆在海底世界,人间只能流连七天,当然彼岸风景独好啦!之所以让孩子们独自出游,表面上是独立,实际上是大人们借他们的眼睛来看见不一样的事物,借他们的嘴巴来讲述不一样的故事。甚至连焦着等待他们回家的那份担惊受怕的感觉,也为他们的枯燥日子增添了趣味!或许在潜意识深处,大人们甚至盼着出点什么意外,留下些许苦楚,待茶余饭后咀嚼品味。

石狮子自吸取天地灵气觉醒以来,就一直盯着千年间没有一丝波澜的水面,内心想必是崩溃的。好不容易来了个女孩,吹起了陶笛,自然忍不住攀谈几句。不料竟然发现了一个可以引起海啸机会,怎么可以放过呢?为了看一眼巨浪翻滚,天水倾泻,即使刹那被冲得粉身碎骨,总比望着一汪死水等着风化要好吧。

对于每天只能和分身或者猫打麻将的灵婆来说,难得有生意上门,亏本生意也好,只要能给日子带来一点变化或乐趣,不就已经赚了吗?

爷爷则想的很明白,与其单调重复地在轮回之中生存,倒不如在轰轰烈烈的追逐之中消逝。所以他才说无论椿做什么都会支持她,他不是支持她牺牲自己,而是支持她跳出轮回。

在这场默许的灾难面前,每个人都心怀鬼胎。只不过有的人知道自己怀着鬼胎,有的人不知道,有的人只怀着鬼胎,有的人还怀着别的胎罢了。石狮子、灵婆、椿的爷爷都是知道的,他们表面上说的是帮个忙、做生意、支持孙女,却在内心轻轻呐喊着改变;鼠婆也是知道的,而且她更加坦诚,她只怀着鬼胎:回到人间就是她赤裸裸的愿望,因为人间就意味着不可预知啊!椿、湫是不知道的,椿以为自己只是为了报恩,湫以为自己只是为了让椿幸福,其实内心深处都怀了一份对成人,以及随之而来的单调重复的抗拒啊;椿的母亲也是不知道的,她希望椿长大成人,继承自己,但这又是和她内心那诡秘的对变化的渴望是矛盾的,因此她的行为也是矛盾的:她做不到对鲲狠心,因为这意味着对变化的扼杀,也做不到对椿放手,因为这意味着对自己养育椿的十几年岁月,还有对家庭事业的背叛。

这样一看,除了个别衔接的硬伤,故事的情节还是比较顺畅的,断不至于被批狗血。

坦诚与否,自知与否,当天空终于破裂,天水终于倾泻而下的那一刻,似乎我和银幕中的人都送了口气:终于来了;只不过我多了一分震撼,他们多了一分恐惧罢了。安乐之中瞎折腾,对于上古的人们,还是现代的人们,似乎都是惟妙惟肖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