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华横溢的艺术家总是孤僻而古怪的。他们活在自己幻想的小天地里,对外界的种种视若无睹。人情练达不过是虚伪而浮夸的表演,像冰冷而泛滥的小雨点打在大地上,第二天清晨便消失殆尽。他们却日日与星辰和大海作伴,在宇宙的怀抱里睡去和苏醒。当众人企图用喧嚣来掩蔽黑夜的孤单时,他们早已优雅地潜入自己的灵魂深处,去窥视心中最隐秘的幻象。   
 
我相信这个世界是呈正态分布的,大多数人生活在中庸的纬度,但有这么一小撮人的思绪却飘到了地球两端,去极端的严寒中追寻梦中的北极光。这本来是一种很有魔力的行为,因为稀有而珍贵,可与生俱来的敏感却往往伴随着强烈的并发症,他们像与魔鬼签订了交换的契约,你给我美的感受,我还你痛苦的偏执。
 
从来没有兼得,就像工程师们永远要抱着一大堆规范,考虑着客户的感受,去设计规规矩矩的图纸和生活。画家们虽然常常穷困潦倒,但在那块苍白的画布上,他们可以像孩童一样天马行空,任性地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受。可凡是在同一维度的,他们对美敏感,对悲伤亦是,内心强烈的波动和自我意识的斗争,常常逼这群生而为美的人走向自我的绝境。
 
中庸而平淡的生活是人人厌恶的,纯真而浪漫的少年要过多久,才能爱上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他们又要经历多少低俗世故的冲击才能磨去锋芒,甚至变成当初自己曾鄙视的社会老油子。毛姆在《月亮和六便士》中曾尖锐地讽刺了社会的虚伪与孵化,“我不知道,一个看似体面的人,真挚中含有多少做作,高尚中蕴藏着多少卑鄙。”他敏锐地洞察到,现实中的人,一但有逾矩的行为,便免不了闲言碎语的攻击,为了巧妙地隐藏弱点,维护自己的体面,人们或多或少都进化出了伪装的保护色。
 
可艺术家们难道又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鄙视众人吗?他们永远在迁徙,神秘而忧郁,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常常引来一大批疯狂的女粉丝。毕加索一生情人数百,以牺牲女人成就艺术,他不屑地表示,“女人只有两种:女神和受气包。要么爱;要么舍弃。女人对于他而言,如同衣物,旧了就得舍弃”;而建筑大师高迪更是满满的禁欲气质,他永远是一只寂寞独行的小傲娇,“为避免陷于失望,应不受幻觉的诱惑”,大自然就是我的妻子;《月亮和六便士》中的男主更是直接抛妻弃子,逼死爱慕他的恋人,冷酷而无情地表示女人就是个屁,唠叨无知,企图困住我的自由。这再一次验证了毕加索的情人曾经评价过他的话作,“为艺术家,你也许很出色;但从道义上来说,你是毫无价值的。"像孩童般长不大,贫穷疯癫,自私而幼稚,。他们永远无法让亲密的人稳定而幸福,而是像魔鬼般吸光她们的灵气,转化成自己的才华。
 
一面是生活太井然有序,岁月静好小清新,一面是对自由绝对的忠诚,狂野而不羁的独行侠。你可以鄙视世俗,却不能脱离它,你当了自由的信徒,也要明白疯狂的危险。作者给书起名的灵感来自于一位评论家:“年轻人啊,终日仰慕月亮,却没看到脚下的六便士。”历史总在重演,一百多年前毛姆的觉察放到今天也毫不过时。
 
“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很多在格子间奋斗的小员工可能都有这种冲动,老子不干了,不想成天看老板脸色,忍受办公室斗争,与合作方唇枪舌战,老子年纪轻轻,就是想无忧无虑地四处逛逛。可另一方面,大多人也只是想想,一旦谁真有这种举动,便闪动着少女的眼神,表示对其勇气的崇拜。可现实是,就业就像挤火车,占个铺位已不容易,跳下这班车,下一班又何时到来。毛姆在书中也描绘了这种情形,一个天才学生毅然辞职去世界流浪,年老时却穷困潦倒,被当年平庸愚笨,现在却身居高位的同学鄙视。
 
作者是理性而睿智的,他没有说谁对谁错,只是静静解刨着人性。唯一肯定的是,格子间里撒满了六便士,月亮也一直都在,有什么值得彻底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