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片有着不同于商业片的评价标准,如果作为一部商业片,《路边野餐》的故事难免不让人诟病,情节简单、人物无成长、缺乏深度,但作为艺术片,故事就不在占据核心地位,气氛渲染、情感流动,这些成为重要评价依据。

    《路边野餐》作为80后导演毕赣的长片处女作(还有一种说法是第二部长片),给我的感觉是手法在老道与稚嫩之间摇摆。比如片中引发一片赞誉的长镜头,在营造气氛上为全片增色不少,但也暴露了新晋导演在镜头调度上的不娴熟。

    人的一生是一场旅程。遇到什么人,错过什么事,都是宿命。

    片中的主人公陈升是执业医师,也是诗人(小卫卫从电视上听到了陈升诵诗的声音,画面迷离,如梦似幻,真假难辨),为了寻找被花和尚带走的侄子小卫卫,他踏上了旅程。

    至于陈升在麦荡的经历,电影模糊了梦境与现实的界限。可以做两种解读,一种是陈升遇到了长大成人后的卫卫,见到了过去的妻子,他在麦荡的经历可以看做一场缅怀过去、窥探未来的梦,对应着片头出现的“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另一种解读则简单得多,陈升遇到的只不过是重名的卫卫,这个摩托车司机与他的侄子除了名字相同,别的毫无关联,至于理发师,则是因为陈升思念亡妻,将相貌接近的理发师当做亡妻的替代,长歌一曲,寄托哀思。第二种解读可以解释为什么陈升离开麦荡这个魔幻之地,看到了小卫卫之后(回到了现实),手中依然能够拿着大卫卫给他的望远镜,见到了林爱人的儿子,老医生托他捎带的磁带已经丢失这两件事情。这两种解读代表了影片的两种风格,叙事整体上的客观写实与表达细节上的迷幻写意。

    其实不必纠缠陈升在麦荡经历的真假,小说《红楼梦》中贾府大厦将倾时众人在夜宴上听到的那声长叹,在贾府破败已成定局面前,是真是假已然没有区别。

    主人公陈升在片中多次吟诗(诗歌来自导演毕赣已出版的诗集《路边野餐》),诗歌的内容写的是日常生活,诗歌的意象并不超脱,似乎还带着带着住所的潮湿,诗歌的写法却是跳脱的、在理解上有障碍的。诗歌的这种割裂,正犹如影片的画面,在优美悦目的青山绿水与狭窄幽暗的居住场所间不断切换。

    同样,陈升的人生也是割裂的,年轻时快意恩仇,为了替有恩于自己的“老大”花和尚讨回公道,做了伤人的暴徒入狱多年,在狱中永远与自己的妻子错过;成熟后执着于家庭亲人,听从了母亲的遗嘱做了救人的医师,为了找回侄子用一套房子与自己的兄弟做交易。伤人与救人、善与恶,每个人都是多元复合的个体。

    人生的真与虚,并不是在头脑清醒的时候才能够看清。时间大浪过后,能记得的才是真实的存在。至于之前的种种,记忆消失,曾经真实的,现在也是虚妄。或许,在将睡将醒看到的过往才是人生。老医生从破旧的皮箱中拿出林爱人的照片,端详着林爱人曾经的样子,与其说是在与陈升倾诉,更像是在喃喃自语,与自己的过往告别。

    《路边野餐》是一首长诗,试图表达导演毕赣对人生百味的理解。人生本来就是矛盾的,遇到的、错过的,最终皆是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