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房是我造》
《此房是我造》

康一雄

今年戛纳影展正式开幕前一天,影展首席代表弗雷茂拨冗召集已经到达戛纳的记者开会。会上有人问:“你们之前不是说不选拉斯·冯·提尔的电影了吗?这次怎么又选了《此房是我造》?”

其实戛纳没直截了当说自己不选。前两年开发布会的时候,好多记者问为什么拉斯的新片来不了戛纳。弗雷茂说:哦我们前两天还跟他发短信来着,然后我们还给他寄了礼物,他说收到了。

啥??这么应付地打太极,当记者们是弱智吗?

今年的弗雷茂回答这个问题显得很正经:“对他的惩罚该结束了。”

所谓惩罚,指的是《忧郁症》2011年来戛纳,拉斯在发布会上公开说:我觉得我能理解希特勒,我能理解纳粹。然后戛纳公开发表声明说拉斯是“不受欢迎的人”(persona non grata)。

口味重

拉斯重回戛纳,他变了吗?没有。他还是那个疯狂的拉斯·疯·提尔。

影片有很多残忍的画面。爆头小男孩儿,切割乳房,拿铁丝把死人的脸硬拉成笑脸,把尸体拖在车后,一边开车一边在车后留下一道血印。

我旁边的女生一会儿低下头,一会儿捂眼睛,一会儿叫出声。

最有意思的是片名:此房是我造。男主角杰克从一开场就在盖房子,盖完了不满意,推倒,再盖,再推倒。最后他终于成功盖好了一所房子。觉得这段叙述好像波澜不惊的同学,请记住你们当下的感受。当你看到片尾他的房子,你会惊叹于杰克是一位伟大的艺术家。

争议大

今年戛纳改了规矩:以往是媒体放映在先,主创出席、凭邀请函进场的首映在后。今年反了过来,主创首映场开始后,发生大规模退场事件。不少观众被激怒了,原因是片中一些情节过于“恶心”,让人难以接受。

据报道,该场放映有超过100名观众离场,抱怨声不停,大部分人都很愤怒,并低声咕哝着,其中一名女性边走边说“太恶心了”。尾字幕放完时,整个厅只剩了一半人。尽管如此,该片还是获得了长时间的起立鼓掌。

我很同情拉斯疯。影片首映的口碑对于影片发行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首映场恶评如潮、大面积退场,没看过的观众就会留下不好的印象,后面不知道多少场好评才能把口碑扭转过来。

这个锅要戛纳来背。主创首映场的观众看片量一般不高,好多人都没见过拉斯疯这种极致的风格,他们太岁月静好了,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媒体场的观众往往都是身经百战,见得多了,什么重口味的片子没看过?不仅不会觉得恶心,反而乐此不疲。媒体场放映几乎无人退场、映后大家自发鼓掌的行为就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口碑好

口味重、争议大,这些都不是问题。戛纳是世界第一影展,戛纳最看重的是电影的质量。

最重要的是《此房是我造》质量上乘,口碑很好。

戛纳嘴硬,说自己结束对拉斯的惩罚。实际上,《此房是我造》质量特别高,能来戛纳首映是戛纳的光荣。媒体场放映之后,现场观众自发鼓掌,纷纷表示影片拍得棒极了。

《此房是我造》跟拉斯上一部作品《女性瘾者》的讲故事套路差不多,一问一答穿插男主角的过往经历。像强迫症一样表现主角的思维细节,尽最大努力提炼台词的用词,对场景的描述像尽职调查报告一样细致。

本片的台词有多好呢?举个例子。杰克和一个他马上要杀害,但自己还毫无察觉的女生对话:

杰克:我杀过60个人。

女生:别瞎BB了。

杰克:怎么,你不相信我能杀61个人?

女生:你刚说的不是60个么。

杰克:你但凡比门把手再聪明一点儿,你都能知道有个词儿叫“最新数字”。(If you were not as dumb as a doorknob, you would be familiar with the term “updated”。)

影片贯穿着拉斯对“什么是艺术”这个问题的探讨,影片本身也是一件很好的艺术作品。美术、雕塑、动画片段、他自己以前作品的片段、加拿大天才钢琴家格伦·古尔德演奏片段和故事主线交叉剪辑,视听语言非常丰富。

拉斯觉得艺术和现实的联系在哪儿呢?片中有一句很有哲思的台词:

有些人声称,我们在小说中犯下的暴行,等同于我们不能在我们受控制的文明中犯下的内心欲望,所以我们通过艺术来表达这种欲望。我不同意。我相信天堂和地狱是一回事。(Some people claim that the atrocities we commit in our fiction are those inner desires which we cannot commit in our controlled civilization, so they are expressed instead through our art。 I don‘t agree。 I believe heaven and hell are one and the same。)

片尾曲使用美国著名黑人盲歌手Ray Charles的经典金曲“上路吧,杰克”(Hit the Road, Jack),呼应男主角的名字Jack。媒体场甚至还有心满意足的观众跟着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