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毕赣因导演处女作《路边野餐》(以下简称《野餐》)一鸣惊人。

《野餐》独具一格的光影、色彩运用,令人惊艳的长镜头,现实与梦境的水乳交融,素人演员的质朴表演,清新动人的插曲,让电影大受赞誉。毕赣也被誉为一位有大师潜质、才华横溢的新人导演。

《野餐》当年拿下646万票房,对一位文艺片新人导演来说,已是票房奇迹。

随后这位被“捧”上天的贵州凯里年轻导演,受到了资本的青睐,于是就有了现在的《地球最后的夜晚》(以下简称《地球》)。

我之前对《地球》亦是充满期待,但看完最大感受是,这是一部完全没必要拍的“多余”的电影。《地球》就是“明星加长3D”版《野餐》,两者故事、结构和拍摄手法几乎完全一样。

《野餐》充满着原创和灵动,《地球》则是一部被野心淹没的作品。

不可否认,《地球》仍是一部不错艺术片,毕赣也再度展示了其在摄影、调度等方面的才华,但技艺上的炫耀,对大师的生硬模仿,让电影失去了真挚的初心。

但回到电影本身,《地球》依旧充满了解读的乐趣,尤其对没有看过《野餐》的观众,更是一次新奇的冒险之旅。

两片都是以叙述者作为媒介,贯穿起故事。《野餐》的叙述者是陈永忠,《地球》叙述者是黄觉。前作中,陈永忠在出狱后,寻找爱人、弟弟、侄子。后作中,则是黄觉寻找汤唯、自己的孩子和母亲。

同样都是现实、回忆和梦境,三个空间。《野餐》中的梦境是从陈永忠到麦荡开始,一个四十多分钟一镜到底的长镜头。

《地球》中黄觉的现实、记忆以头发的颜色为区别,梦境就是黄觉戴上3D眼镜一镜到底的60分钟长镜头。

在故事上,两片有不同。《野餐》有黑色电影类型片的特征。通过毕赣自述,很多人知道他是在模仿好莱坞上世纪四十年代的经典黑色电影,让比利·怀德拿下奥斯卡的《双重赔偿》。

《地球》有黑色电影的经典元素,夜晚、复仇、蛇蝎美人、消沉的主角。

《野餐》也有犯罪片元素,但实质上是一个寻找亲人的故事。

两者区别决定,《野餐》有更动人的情感表达,而《地球》则是一个用爱情包装的冷酷复仇故事。前片即使看不懂故事,依旧会被感动,后片若没看懂则会觉得异常沉闷。

两部片子在视觉影像方面,是出类拔萃的。绿色和红色色系运用,颇有王家卫运镜的味道,同时又有毕赣自己的风格,唯美、浪漫。两片的长镜头,从拍摄技巧和画面呈现上,也让人惊叹。

只是《野餐》独特的结构和视觉效果是浑然一体的,到了《地球》,把《野餐》受到赞誉的几个特点放大了。尤其是60分钟的梦境,影像宫殿更加华美,却缺少了最重要的情感和细节根基,形式与内容是割裂的。

此外,台词方面,《野餐》陈永忠的旁白很多是毕赣的诗作,这些充满乡野气息和哲理的诗作,与角色气质相符。《地球》也有毕赣的诗作,也曾在《野餐》中出现过,如绿皮书上可以让房子转起来的咒语,只是并未闪现《野餐》的那种诗意和怅然,反有画蛇添足之感。

再来说说被网友揶揄的“毕赣抄袭史”,其实是毕赣把自己对大师们的崇拜放到了电影中。最多的是他对偶像塔可夫斯基电影里桥段的“借用”。

《地球》中的水草镜头、轨道车、废墟场景,可以在塔可夫斯基的《潜行者》寻找踪迹。黄觉汤唯坐着,桌上水杯被火车震落一幕,也是借用于《潜行者》。

两人上天落地后,出现一匹拉苹果的马,苹果散落一地,来自塔可夫斯基的《伊万的童年》。

此外,白猫对着镜头哭着吃完整个苹果,模仿了蔡明亮《郊游》中李康生吃高丽菜。而黄觉与汤唯上下亲吻的镜头,与王家卫的《蓝莓之夜》非常像。

《野餐》也有侯孝贤等大师作品的味道,但并没有让人觉得生硬,与《地球》里过于直接的迷影式的致敬大有不同。

艺术贵在创新,当初在《野餐》看到的那些惊喜,一模一样又来一遍,艺术性还比不上前作,对喜欢《野餐》的人来说自然会失望无比。

用心拍一部电影,和用野心拍一部电影,是两码事。

此外,《地球》因营销带来的尴尬局面,也让人不得不担心,野心、才华和资本,是否会毁了这位年轻导演。

记得前阵子陈凯歌说,年轻导演有时要抵挡得住资本的诱惑,对毕赣而言还有他的才华。

潜下心来,重拾初心,回归创作本身,才会有更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