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档《流浪地球》的“一星五星”之争,彻底暴露了当下电影评分机制的信任危机。然而,我们却还是只能信影评,甚至越来越依赖影评。

微信图片_20190821141840.jpg

电影多、时间紧、营销强,靠什么选一部不会后悔自己浪费了人生中两小时的电影?各类评分网站就成了主流选择。一目了然的评分系统,三五条只有一两句话的短评,我们便匆匆做了选择。

往往都是看完电影后,才开始后悔:我咋没注意到这片在猫眼“虚高”,但是在豆瓣被“猛踩”呢?始于评分,陷于短评,这样的“快餐式观影”未免粗暴。

夸奖便是,这个演员我可以。批评便是,那个导演不太行。虽有时能一语中的,但更多时候是些没什么意义的流俗文字,甚至包括一些为骂而骂的“恶评”。把这种情绪性的评价,换个导演和电影,似乎可以成为一种滥用的“通项公式”。也难怪史航在受访时,针对这种现象表示:

“有时候我遇到网友说,你说你写那么多字儿干嘛?你就告诉一句话,推荐不推荐?他很粗暴的,这个时代就是这样——你告诉我一下!就没有细腻认真的感情,就是推荐,还是不推荐。”

这话犀利且真实,一如史航在《有话请亮牌》中的嘴炮。“《复联》至少达到了地摊文学的水平”、“明星家庭综艺里,孩子只是小鱼饵,家长才是上钩的鱼”、“电影其实有时候就是要落伍于时代”......

微信图片_20190821141843.jpg

影评类节目中,硬糖君对当年cctv10的《第十放映室》最印象深刻。可惜经历几次停播复播、人员更迭,特别是网络媒体的崛起,其质量和影响力已大不如前。

如今由腾讯新闻出品立春工作室和南方周末、南瓜视业联合出品的《有话请亮牌》将自己定位为文化评论节目,可见野心不小。而其是否能完成这场专业性影评节目的台网迭代,并在新语境下兼顾专业与民意、重构电影评分机制,最重要是继续电影文化的推广普及工作,而不止于娱乐。追完全集的硬糖君,觉得有必要来篇“影评的影评”。

影评是聊出来的

纵观影史的发展,影评在其中一直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甚至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为电影起到了“保驾护航”的作用。

法国的电影“新浪潮”便是以安德烈·巴赞的精神为主导,以《电影手册》为阵地,吸收了如让·吕克·戈达尔、弗朗索瓦·特吕弗等一批影评人对电影作品中的批评和议论,进而引发欧洲现代主义电影的兴起。

微信图片_20190821141851.jpg

在20世纪30年代中国的电影文化土地上,也曾有不少影评人从不同的角度和立场,从鞭策和监督的角度助力了当年电影的勃兴。如尘无这样至死遵循“若批评不自由,则赞美无意义”写作准则的电影评论者,他的每一篇充满真知灼见的影评,都不同程度地影响着那个年代电影人的创作。

而不管是纸媒还是新媒体,刻板印象中的影评似乎都是“写出来的”。但在《有话请亮牌》中,影评却是“聊出来”的。

节目每期遴选5部电影,通过3位嘉宾的“打分”及“理由”聊出影评,用轻松的方式去解构电影并带领观众思考。专业性与写意感,是节目的两大创新。

针对各种“你行你上,不行别BB”的影迷论战体系,《有话请亮牌》在“专业性”上无可置疑。演员、编剧、导演、影评人的有机组合,保证了产业维度上的“第一现场”。

很多时候,演员和导演甚至要给自己的电影打分,这让观众能更深入地了解一部电影的台前幕后。马苏说自己在《如影随心》里念诗的时候,脑子总是一片空白;杨非同分享自己三次面试《偶像练习生》的经历,如果失败可能就回贵州考公务员了。

微信图片_20190821141854.jpg

从业人员评价电影,冰箱自己分析制冷效果,还有比这更新鲜、热辣、有发言权的影评吗?

而在写意感方面,正如史航自己总结的“三人来聊这个电影的排行,那就是为了能够吵得起来”。主持人与嘉宾的思维碰撞,让节目“火花飞溅,金句频出”。在相对闲适的氛围中,为精彩影评的诞生构建了一个精巧的文化拟态。

犹记得,史航评《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什么是罪恶,罪恶就是把我们紧密地连在一起;李少红评《恋爱中的宝贝》,有些东西必须在身体里死亡,才会有新生;李玉评《死亡诗社》,有了好老师,接下来最重要的是你的自我成长。

微信图片_20190821141857.jpg

嘉宾们的坦诚在于,既有全情赞美的自由,也有承认无知的磊落。孔二狗坦言自己看了两遍《复联3》,每次都没看明白;姜思达质疑豆瓣的“岁月滤镜”过重,七八十年代的片子评分都很高;史航更是在最后一期“露怯”,今天的5部电影,能记住导演名字的就两部。

生活才是灵感之源

一直以来,部分传统影评“俯瞰众生”“耳提面命”式的说教式评论,似乎成了一种约定俗成的套路。动辄上万字的长篇大论,配合佶屈聱牙的专业词汇、费解的哲学思辨、“鲜为人知”的引经据典,也就把相当多的普通观众拒之门外,成为小圈子里的“自说自话”。

大众既看不到,也不想看,这就使传统影评成了作者孤芳自赏的一件摆设,往往起不到“评”的作用,更谈不上产生影响力。姜思达的吐槽尤为典型:“大家写的那个词我是不太懂,好像你没有看过,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电影爱好者。”

光影流转,岁月淘金,电影对于观众的最大意义永远是“生活的连接”。对一部电影念念不忘,必定是其中的情节映射了某个时期的自己。

而影评能够不装不假不媚,既秉承专家视角又兼顾大众感悟吗?《有话请亮牌》起码做到了:嘉宾们的故事为节目平添几分生活感,电影产业的多维度考察则扛起了文化责任。

生活感悟,代表着电影评价的大众视角。管虎还记得黄渤第一天拍戏的模样:“刚拍第一天第二天的时候,就跟个傻子似的,我们都关机了,都把机器装在车上,他还在演。”奇迹发生在第三天,黄渤对角色的把握一下子全对,眼神和走位都入了戏,管虎发现原来傻子是天才。

微信图片_20190821141859.jpg

这些光影故事,如今看来分外有趣。马伯庸记得第一次看《卧虎藏龙》,是在新西兰留学打工刷盘子时。美国女生说《Crouching Tiger, Hidden Dragon 》太好看了。马伯庸说什么片子这么罗嗦,趴着的老虎什么的,后来查了一下才知道是《卧虎藏龙》;李少红坦言不敢看自己的电影,十余年后偶然看到《红粉》,只感叹“那一刻真的永存”。

微信图片_20190821141902.jpg

产业观察,无疑是洞悉中国电影动向的专家视角。12期《有话请亮牌》,更像是一本中国电影的产业备忘录。它悄无声息地提醒着观众以及电影人,我们的市场已经发生了什么,

以及未来还将发生什么。 回顾性与前瞻性,让我们透视缺陷与不足,期盼修正与进步。从国内偶像养成综艺,聊到日本电影的匠人文化。从《权游》中的女性角色,谈到中国武侠片中的侠客。从慢综艺中的人性,说到电影中的教育主题。《有话请亮牌》起于电影,却又不至于电影。

网综,作为一种文化产品,它的年纪比百年电影要“年轻”很多。令人意外的是史航挺愿意谈网综,慢综艺和偶像养成同样能看出门道。面对淘汰的残酷性,史航提到了日本忍者的一句话,一寸之外尽为黑暗。

“我只要有往前走这一寸的光阴,让我为大家再唱一首歌,再跳一支舞,再录一期,这就是我那一寸,要的是这个东西。”品品这角度,不比生拉硬拽的“为了梦想”要高明吗?

影评体系,何以重构?

电影文化从来都不是象牙之塔,中国电影产业的蓬勃发展、网络影评的日益繁荣让所有电影人欣喜不已。然而,网络影评生态尚未完善,背后隐藏了诸多问题。

微信图片_20190821141905.jpg

一方面,存在商业化趋势。在利益的驱使下,网络水军大行其道,利用“沉默的螺旋”引导网络舆论朝着预估方向发展,混淆视听甚至颠倒是非。而“红包影评”、“人情影评”等现象,极大地削弱了影评人的话语威信力,独立影评人似乎不再独立。

另一方面,存在去文化性趋势。网络暴力俨然渗透到了影评中,口碑分化导致的口水战屡屡爆发。早至2006年陈凯歌因为《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与制作者对簿公堂;近有《小时代》粉丝与导演高群书的舌战;年初《流浪地球》的“打星惨案”更是历历在目。

当专业的失去权威,当大众的沦为庸众,如何重构影视内容在人文和娱乐之间的平衡。《有话请亮牌》是腾讯新闻出品旗下立春工作室的又一次成功探索。而以深度见长的南方周末和拥有文化节目丰富经验的南瓜视业的加入,给节目带来了更多的文化底蕴和生活温度。

微信图片_20190821141908.jpg

此前立春工作室出品的《星空演讲》和《超级演说家》,都以相对严肃的人文内容,获得了大众认可,制造了不输纯娱乐内容的热度和更长久的回响。这种“质感娱乐,优质生活”的定位在《有话请亮牌》中得到进一步延伸,有态度的影评、有质感的娱乐,形成对当下影评体系的多元补充和修正。

权威的本质就是消解权威,靠谱的影评榜一定是多元并存的。《有话请亮牌》抛弃了复杂的算法体系,转而拥抱了看似无章的脱口秀,实际是对“个性化、私密化、定制化”影评的一种回归。

在经历了《佳片有约》《第十放映室》的“精英话语”,和豆瓣、猫眼、时光网的“大众聚合”后,《有话请亮牌》把影评的话语权交给了每个单独观影个体。

不管是什么样的卡牌,在这里没有赢家和输家,只有倾听者和倾述者。网络那一边的观众,既是节目的倾听者,也可发弹幕成为倾述者。好的影评不是专业人士的一刀切,更不是大众口碑的大锅饭,而是“有态度有理由”的个体真感受。

微信图片_20190821141911.jpg

影评人应该如何重拾话语权改善行业生态?史航笃定话语权是靠自己挣来的。“每一天,认真的表达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看法,每一天地位都会有所回升。要靠童言无忌,来证明自己悠悠少年之气”。

而硬糖君想再度引述当年《摆渡人》差评事件中电影局局长张宏森在朋友圈的回应,“创作和批评是电影的一体两面,电影进步更期待评价体系实事求是。试图拒绝批评,那不是真正的电影人;而批评脱离事实,批评的作用则难以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