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 / 文

最近,电影《我的姐姐》正在热映,关于这部电影引发的种种讨论也逐渐转移到了荧幕之外。

故事讲述了正准备去北京考研的女孩安然,突然接到父母车祸离世的消息,同时,他们还给她留下了一个未曾谋面、年龄相差近20岁的亲生弟弟。

因为父母极度重男轻女,安然从小大都没有得到充分的爱和尊重,因此,在面对出生后独享了父母所有宠爱的弟弟时,她很难感受到血脉亲情,更不要说为了他放弃自己的整个未来了。

电影的前四分之三,都是在讲姐姐如何与家族和世俗的舆论进行对抗,卖房、为弟弟选择养父母、辞职准备考研,每一个选择都干脆决绝。

没想到,最后导演却给出了一个开放式的大团圆结局。

安然终于被弟弟打动,放弃了将他送养的念头,二人的感情也在逐渐升温,观众们等来了一个模糊不清的温情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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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结局的设定让很多人充满困惑,甚至感到憋屈、愤怒。

有人甚至开始担心,世间又要多出一个“扶弟魔”,延续着家族里上一辈女性们不断重复的悲剧,成为男权社会的附属品和工具人。

虽然是虚构的故事,但电影里的狗血和残酷,其实也是来自活生生的现实。

前不久,杭州一个20岁的女孩跳河轻生,被警察救了上来。经询问,原来她的父母很早就已经离婚,并且外出打工不见人影。

她需要独自抚养三个弟妹,生活和经济上的压力令她不堪重负,想要寻个了断。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想要结束生命。

微博上,有位女性给一位情感博主写信分享自己的真实经历——

由于唯一的弟弟癌症去世,母亲不顾高龄产妇的危险决定再生一个孩子,自己从高中开始就半工半读补贴家里,男朋友借口她对家里盲目付出,最终出轨分手。

她在信中写道,“我努力考大学改变命运,毕业后赚钱养家、照顾年迈父母和年幼的弟弟,我自尊、自爱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没有做错任何事。”

豆瓣关于这部电影有一篇高赞影评,标题是《作为一个姐姐,我为什么讨厌这部电影》。

作者在文章中分享了自己作为姐姐的人生体验,其中不乏家族长辈对弟弟无条件的爱。

其中有一段话令人印象深刻,她说:

“我认为,作为姐姐确实应该要在某些时候负起责任来,但也请不要因此而去绑架所有那些无法负起责任的姐姐们!我花了非常多的时间去克服大众所谓甜蜜的负担,我并不恨它,但也请不要逼我一定去感激它。”

在这些真实的故事里,女性们承受着来自社会、家庭、道德甚至自身的巨大压力,这些都是现实中难以冲破的藩篱。

或许,正是因为现实太难,观众们才会如此期待能在影视剧和别人的故事里,看到足够“爽”的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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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里,安然最后的选择是妥协,这个选择很现实,但不够爽,甚至让人憋得慌。

很多观众更希望看到的结局是,在领养人宽敞明亮的豪宅里,姐姐痛快地在领养协议上签字,与弟弟切断一切联系,然后带着卖房的钱,头也不回地踏上开往北京的列车,开始新的人生。

这样的结局,能带给观众报复性的快感和如释重负的洒脱,可若是回到现实,这样的选择或许需要承担更大的代价。

电影中,姑姑对安然说,你要是敢把你弟弟送走,我就去法院告你。

在法律层面,安然对弟弟有抚养义务吗?

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二十七条规定,父母是未成年子女的监护人。

未成年人的父母已经死亡或者没有监护能力的,由下列有监护能力的人按顺序担任监护人:祖父母、外祖父母;兄、姐;其他愿意担任监护人的个人或者组织,但是须经未成年人住所地的居民委员会、村民委员会或者民政部门同意。

《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一千零七十五条规定:已经成年的,有负担能力的兄、姐,对于父母已经死亡或者父母无力抚养的未成年弟、妹,有扶养的义务。

参加安然父母葬礼的亲戚里,祖父母和外祖父母都没有出现,按照法律,已经成年的安然就是弟弟的顺位监护人。

有没有能力监护是一回事,有能力但不承担又是另一回事。现实里该与不该的界限,不在于爽还是不爽。

这不是“姐姐”的问题,即便是“哥哥”,也同样需要面对这样的难题。

除了法律,还有来自周遭的压力。

电影刚开始,有一段父母葬礼后,姐姐一人应对家族中重要长辈的群戏。

大家在讨论安然父母留下的房产和弟弟的抚养问题,由于她态度强硬,一位年长的男性长辈甚至高喊着“我要替你父母教训你”,就准备动手。

在幼儿园里,姐姐与父母事故中被判定为无责的货车司机起了争执,她把弟弟推到那人面前,问他,“我凭什么要对他负责”,被人拍下发到网上后,遭到网友暴雨般的攻击。

即便她切断了所有的亲缘和社会关系,让自己成为一座“孤岛”,她就能真的完全与过去切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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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安然有多么讨厌这个弟弟,也有充分的理由去讨厌,但这种讨厌只是表象,背后深藏的,其实是她对父母长期忽视、薄待自己的埋怨、委屈和不甘……

可说到底,弟弟也和她一样,是无辜的。

他还不到6岁,在事故发生前,只是一个有父母疼爱的孩子,每天最大的快乐就是吃妈妈做的肉包子。

当安然像面试一样,在咖啡馆认真接待了一个又一个领养家庭,试图给弟弟找到靠谱的养父母时,姑妈跑过来泼了她一脸水。

面对姑妈的质问,她反问:无私奉献是需要天赋的,我没有这些天赋,有什么错?

姑妈反问她:那你弟弟又有什么错?

是啊,他们都没错。

如果不是父母的极度偏心,姐弟俩也不会如此形同陌路、彼此怨恨。

造成这个局面的是自私、愚昧的父母,可要为此付出代价的,却是姐弟两人。

但现实的难处就在于,要是安然真的送养了弟弟,若弟弟过得好倒也罢了,万一她送他进的是火坑,她又是否能真的心安理得?

她真的能过得了自己心里的这一关吗?

内心无比挣扎的安然,也曾经趁弟弟上厕所时悄悄溜掉,可很快就后悔了,赶紧找了回去。

夜深人静时,她还为自己疯狂的念头感到后怕和自责,痛哭失声。

在弟弟不小心从窗台跌落时,安然会本能地紧张。

睡觉之前,安然会给他念故事书,然后轻轻地帮他盖好被子。

弟弟最喜欢足球,她就送给他一个足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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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现实中,做出一个让看客们觉得“爽”的选择,真的很不容易。

别人“爽”过之后,当事人曾经受过的伤痛不会凭空消失,她仍然要过好自己的生活。

对安然来说,弟弟是她难以抛下的责任,对父母的怨恨更是一个无法甩脱的包袱。

真正让人无法释怀的,不是该不该承担责任本身,更是父母一直以来施加在安然身上的伤害,而弟弟就像是他们撒在她伤口上的盐。

背负起这样的责任,不公,也不甘。但安然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对她来说,真正的救赎,不在于狠心甩脱弟弟这个包袱,只在于她与自己的和解。

可能两种结局都不能让她做到绝对释然,但是我们不能苛责,更不能代替她做出任何一种选择,即使她的选择不能满足观众们对于“爽”的期待。

但电影中个体对家庭和集体的牺牲,不应该被简单看做是没有价值的,这是一种更加勇敢的承担。

艺术来源于生活,电影就是对现实的反映和投射,当我们在讨论电影的时候,也是一种对于现实的审视和反思。

电影中关于姐姐选择的讨论,其实也是当下社会人们对于不同人生观、价值观和传统家庭本位的激烈对撞。

诸多因素导致人们在认知上存在着巨大的差异和偏见,并且难以消除。

人性复杂,生活也不是非黑即白的二元世界。

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生活中有太多无法回避的两难“困局”,遇到了,只能自己面对,做出选择并为此负责。

而这种选择,很多时候都没有标准答案。

- 作 者 -

晨曦

80后,电影爱好者,人类观察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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